楼天宝在医务室里左思右想不明白, 基地长就从外边进来了。

  他在瞿醒的背上拍了两巴掌，说道：“你爷爷说什么都要把你带回去。这样吧，给你两天时间收拾一下行李，后天一大早, 你就跟着你爷爷, 回天门基地去。”

  瞿醒耷拉着脑袋, 一百个不乐意。可他也没办法拒绝, 只好丧气地点点头。

  基地长满意了, 转身对楼天昴说：“你也跟着一起过去吧。户口什么的我帮你弄好了，回去之后, 你还是调职进天门道中去。”

  楼天昴等的就是这么一句话。

  他千恩万谢，将基地长送了出去。楼天宝则掏了一把精儿果给瞿醒，权做安慰，也跟着出了门。

  总算要启程去大都市了。

  三果世界中鬼怪横行, 在外行走极为不便。平常人一年到头都出不去一次。

  楼天宝之前和人出去，也是走了灰色渠道的。那些倒霉蛋都是不想呆在三果世界的人, 谁晓得一出去就直接升天了。

  楼天宝和自己的爸爸将整个房子里的东西都处理了, 扔的扔卖的卖, 楼天昴舍不得一些大件, 楼天宝放到了01号任意门里, 准备到了天门基地再拿出来。楼爸爸以为楼天宝带着一个超大的储物空间, 便也没多想。

  小和尚蒋涛还是跟着他们一起走。天门基地中有完善的少儿托管学校, 也能方便他学习南禅宗的知识。

  两人花了一天的时间收拾完了行李，最后只拿了一些路上必要的食水，装了两个背包。

  车队队长老鲍是楼天昴的老相识, 他一看两人这样, 差点以为他们是要去踏青：“就这些？”

  父女俩点点头：“就这些。”

  老鲍围着两人走了一圈, 确定自己没看错，张口结舌了一会儿，才让他们上了车。

  他给两人关上了车门：“那坐稳了，别车子开到半路颠出来一台电视一座空调什么的。”

  楼天昴呵呵笑了两声。

  楼天宝坐在越野车后座上，探出半个身子看车队的状况。

  一共二十辆车，其中有十辆是大小不一的卡车。所有卡车上都装满了物资，都用绿色的防水布盖着，涂好了几层污秽。

  剩下八辆是吉普，打头阵的是老鲍的车，后头跟着几车救援队的人，再往后是楼天宝和瞿问家的车子。

  物资在吉普后面，最后还有两辆改装装甲护在末尾。

  楼天宝稍微估算了一下，这么多车子一起上路，车队的总长度一定会超过五十米。到时候整片路都会被他们承包，那场面实在是不敢想。

  她有些担心，这样不会被鬼怪盯上吗？

  楼天昴看出了她的疑虑，扯了一把她的衣袖，说道：“等会儿出了城你就会明白的。别担心，路上好好休息，晚上还要换你开车。”

  没错，车队是日夜不停的，车上所有成年人都会轮着开车。

  楼天宝抽到的轮班顺序是第一晚第二晚和第四晚的四小时夜车车程，白日里每天中午开两小时。

  还行吧。楼天宝想着，毕竟是蹭车出行，多开一段时间也是应该的。再加上她也年轻，熬夜开车不算什么。

  车队在中午十二点准时驶出了六合亭基地的大门。

  二十辆车浩浩荡荡地行驶上路，轰轰烈烈的，不一会儿便引起了周遭鬼怪的注意。它们纷纷从蛰伏处探出身体，迫不及待地追赶起了许久不见的新鲜活肉。

  “差不多了！”

  老鲍在车子里扯出对讲机，冲后面的车辆下达命令：“可以了，将测距避鬼灯调亮吧。”

  后方车辆的副驾驶位上同时伸出了一只手，将早就放在车顶上的一盏黄色小灯调亮了。

  小灯亮了，车内的挡风玻璃上同时亮起一道金色与黑色交织的符咒。

  老鲍的声音再次响起：“所有车辆报上距离，方便随时调整。”

  “2号车距离1号车3.2米。”

  “3号车距离2号车4.1米。”

  “4号车距离3号车3.7米。”

  “5号车距离4号车2.3米。”

  老鲍立刻说道：“5号车及其以后的车辆立刻调整行车距离。”

  于是，楼天宝他们那几辆车开始同时微踩刹车，拉开了5号车与前面车子的距离。

  楼天昴对楼天宝说了一句：“这是行车避鬼阵的原理之一。避鬼阵是一个相对静止的阵，阵中需要有至少十样大型物件形成阵法各物，因此整个车队必须尽量保持静止状态。车队的速度不能过快也不能过慢，车辆距离也必须维持在一定的范围内。”

  楼天宝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。居然是这样的？

  楼天昴看她呆愣愣的，忍不住笑了：“天宝，你来这里的时间不长，有很多事都不知道。后面慢慢学吧。”

  楼天宝看着他揶揄的笑容，忍不住笑了回去：“我想学怎么搞避鬼阵。”

  楼天昴的笑一瞬间没有了。

  前面开车的司机倒是忍不住笑出了声，他接过话头道：“避鬼阵是机密，只能买不能学。小姑娘，你要是想学这门手艺，非得进入天门道中，当个戊级以上的高官才能学。或者嘛，进入藏清门当个大弟子，也是可以学的。”

  楼天宝耸了耸肩：“好吧，那我暂时不想了。”

  一旁的楼天昴缩了缩脖子。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，总觉得有些危险。

  他了解自己女儿。从小到大，要么什么都不要，一旦想要了，那她肯定会心心念念记着。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，其实都是在等待时机。

  她会学到的。

  楼天昴心里有这个感觉。

  楼天宝撑着脑袋看向车窗外，那里阴霾万里，枯木成林。前方尘土飞扬，两侧的树林中隐隐绰绰暗藏鬼影，楼天宝看着看着，倒是有一种荒诞奇妙的感觉。

  仿佛她像是在什么主题公园里游玩，而不是到了末日。

  她想了想，对身旁的父亲说：“要是我在末日刚刚降临的时候到达这里的话，肯定没办法像现在这么平静。”

  楼天昴说：“你还是现在来得好。当时的情况可危险了……我要不是正好去道门胜地游玩，不然肯定也栽了。”

  现在吗？如果说……建立在现在到达三果的基础是这个世界的自己身死呢？

  楼天宝笑了一声：“话说当时的我在干什么？”

  楼天昴从背包里掏出一条毯子，递给了楼天宝。他想了想说：“你当时去游戏展了。游戏展旁边有教堂，你躲在教堂里逃过了一劫。后来你好不容易才回到我这边，那时候我刚找到你妈的遗体。”

  他说着末世时候的话题，平静得仿佛是在聊天气。

  楼天宝望着身旁这个头发花白的男子，想起一件事：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没有白发的，黑发童颜，一直到老死都不会有。

  都说伤心白头，当年的楼天昴与妻女失联，该是有多么痛苦。他大概巴不得死去的是自己，而不是她俩。

  楼天宝道：“所以当你知道除了这个世界外，还有其他几个世界的时候，是不是特别开心？”

  楼天昴挑挑双眉：“我乐疯了。”

  楼天宝明白，他大概高兴得三天三夜没睡着，还喝得一通烂醉吧。

  楼天昴：“我跑大街上跳了一支极乐净土。”

  楼天宝：“……”

  好吧，她这个爹比自己印象中疯狂多了。

  她想了一会儿当时的场景，觉得实在想不出来，刚想放弃时，楼天昴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，开始播放跳舞小视频。

  楼天宝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，旋即抱着肚子开始大笑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。

  驾驶座上的司机听他们笑了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
  一时间，车厢内充满了欢快的气氛。一车人暂且将什么末日，什么鬼怪，什么门派，什么死亡与复活的沉重话题全部忘到了脑后，他们聊起了往日的笑话。

  午后，换楼天昴开车。

  楼天宝在后座上睡着了，她睡在絮絮风声之中，觉得自己回到了幼时。父亲和母亲开着车带她去周边城市游玩，她就在后座上睡着了。

  她睡得不好，做了个噩梦，梦见爸爸妈妈都去世了。

  醒来她便哇哇大哭，她从小就很少哭泣，父母都被她吓坏了。

  如今一想，这个梦好像是应验了。

  前座上的父亲离她很近，也离她很远。

  她的父亲和母亲本是相隔极远的，现在却因为她在这里，距离稍稍拉进了一丝。

  曾经是生与死，后来是死与死。

  现在，终于是生与生了。

  到了夜里，浩浩汤汤的车队终于短暂地停下了。停下时避鬼阵还在运作，众人就在车辆的四周生火做饭，解决生理问题。

  大家都是尽量轻手轻脚的，楼天宝问自己的父亲为什么，他说这是因为有不少鬼怪的听力很不错，现在的避鬼阵不过是一个障眼法，鬼怪若是怀疑，也会过来查探的。

  楼天宝拿了一张折叠靠背椅，坐在火边看炉子。

  一旁过来了一个人，拿了一杯咖啡给她。

  楼天宝接过咖啡，道了一声谢谢。抬头一看，竟然是赵壹。

  她眨巴了两下眼睛：“你怎么在这里？”

  赵壹没好气道：“我怎么不能在这儿？你没声没息地跑回来，也不和我说一声，现在又跟着瞿问的车队走，我还没问你呢。”

  这真是一个十分尴尬的问题。

  其实楼天宝觉得总是和他一起行走，就容易欠他人情。赵壹这家伙给她的第一印象不太好，后面无论他做什么，楼天宝都觉得有点不着味。

  就是那种……自己好像看错了人，被打脸的感觉。

  楼天宝一脸尬笑，她喝了一口咖啡，差点吐出来。

  “这咖啡里没放糖没放奶？”她问道。

  赵壹：“怎么可能给你放糖放奶。糖和奶都是奢侈品，要用精细粮票换的。”

  那没办法了。楼天宝讪笑一声。

  但是她是喝不了苦咖啡的，至少也得往里面加糖。

  楼天宝十分痛苦地呷着如同中药的咖啡，鼻子眼睛全皱到了一起。

  赵壹哼了一声，转身走了。

  给她咖啡已经算客气，她喝不下去那是她自己的事。

  “给，蜂蜜。”

  前脚赵壹刚走，后脚楼天昴就递了一小支蜂蜜过来。

  楼天宝如遇甘霖，她将蜂蜜全倒了进去。剩下一点也不放过，挤巴挤巴吃了。